发布时间:2024-11-05 10:55:11 来源: sp20241105
◎周黎明
第96届奥斯卡于本周一上午(国内时间)揭晓。很多人觉得没意思,既没有闹出念错大奖结果的乌龙,也没有谁在台上挥拳头。放眼望去都是弹冠相庆、你好我好,连主持人的调侃都客气得很,依然停留在20多年前小罗伯特·唐尼吸毒的题材。赵喜娜假裸体上台颁发最佳服装设计奖,便成了不多的出圈梗。(另一个亮点是高司令的歌舞。)
《奥本海默》丰收的意义
几乎所有的媒体和影迷,都猜对了《奥本海默》会荣获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。我斗胆猜测,该片荣获的七个奖项,大抵都赢了高票。(奥斯卡的票数从来不对外公布,连主办方领导都不知道。因此,高票获奖还是险胜,需依靠各种抽样调查及业内预测来分析。)
一般来说,最早领跑最佳影片的作品,会引发评委疲劳,导致中途的转移目标,“爱上”另一部影片。但《奥本海默》一路领跑,却顺利跑到了终点。其中一个重要原因,是诺兰及其作品早该得大奖了。本片未必是我国影迷心目中的诺兰最佳,但站在西方文艺界的角度,“反核”是他们的“优良传统”。而且,一部文艺片居然能拿下全球近十亿美元的票房,放眼世界,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。(注意:这可不是超级英雄片《蝙蝠侠:黑暗骑士》,而是一部人物传记片。)
奥斯卡不同于欧洲三大影展之处,主要是评选机制。影展属于精英评选,仅十几位评委,且每届换人;而奥斯卡属于同行评选,目前已有一万名评委。这样的评委数量和组成,会导致“奇葩”出局,而最终胜出的往往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那一部——虽未必是艺术上的最佳,但能平衡艺术、思想、商业等各个因素。《奥本海默》便是这样的典型。
若搁在二三十年前,《奥本海默》获得大奖是毫无疑问的。但近十多年来,奥斯卡越来越偏离了它的传统定位,比如评出压根没打算进入院线的小清新励志片《健听女孩》,或者聚焦少数族裔的怪咖片《瞬息全宇宙》,等等。本届十部入围大奖的影片中任何一部获奖,都可以找出先例:《过往人生》跟《健听女孩》相似,都是小清新;《可怜的东西》是怪咖片;《芭比》是《泰坦尼克号》那样的票房冠军,口碑也不错;《坠落的审判》跟《寄生虫》一样,是拿下欧洲大奖的非英语片,社会性极强;《留校联盟》保守而温馨,略似《绿皮书》;《利益区域》大胆探索,更胜《鸟人》一筹;《花月杀手》倚靠沉甸甸的史实,像《为奴十二载》那样揭开美国黑历史;《音乐大师》和《国王的演讲》都是二流传记片;《美国小说》跟《美国丽人》都充满了反讽,当然讽刺的对象不同……
多数影迷都可以在这十部提名影片中找出自己的最爱,但若要寻找共识,相信《奥本海默》会是那部即便不是第一名,也会频繁出现在第二、第三名的作品。奥斯卡最佳影片的评选采用权重制,能否排前三,会非常重要。
举两个反面例子:马丁·斯科塞斯的《花月杀手》(以及他前几年的《爱尔兰人》等)口碑爆棚,但你若仔细观察,会发现同行的态度更多是尊敬,而不是热爱;换成投票,那就是一定会进前十(入围),但极可能不会排在前三。他的近作全部多次被提名,零次被选中,就充分说明了这个道理。另一部跟《奥本海默》一样票房和口碑双丰收的《芭比》,显然也属于“很好,但并非爱不释手”的那种。它未能入围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,甚至在美术、服装、化妆极具竞争力的这三项上也都输给了《可怜的东西》,可见它在评委心目中,是“中上”而非“上上”。
诺兰和小金人的关系
我们经常会说“奥斯卡欠某人一个小金人”,其中小李子(莱昂纳多)获奖前这种呼声最高。克里斯多夫·诺兰虽然是一名英国导演,但他的创作定位跟奥斯卡高度匹配,即他的作品能兼顾商业和艺术。但他在奥斯卡却一直遭到冷落,《黑暗骑士》和《星际穿越》完全够格获提名却未获提名——其中《黑暗骑士》未获提名直接导致了学院(注: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,奥斯卡金像奖的主办单位)修改规则,试图吸引类似作品进入最佳影片的提名之列;而《盗梦空间》和《敦刻尔克》虽获提名,但无缘大奖——回头看,当年的获胜者《国王的演讲》和《水形物语》真的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么?
总之,诺兰得奖,可谓累积效应满满。此刻的诺兰,有点像《无间行者》获大奖前的斯科塞斯,奥斯卡若再不给他一个奖,损失及丢脸的就不是诺兰,而是学院了。当然,学院无法操控评委的选择,但诺兰早该拿一个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,也算是一种共识。退一万步,即便最佳影片颁给艺术上更具锋芒的《利益区域》,或出于其他考量的影片,最佳导演也必定是诺兰的。
再看《奥本海默》的其他五个奖项:最佳男主角和男配角、最佳配乐、剪辑、摄影。除了男主角一度受到《留校联盟》保罗·吉亚玛提的竞争压力,其他均属于“如入无人之境”。事实上,《奥本海默》在几乎所有可能输的项目上,全都输了——尤其是最佳音效被普遍预测会赢,但《利益区域》以纯艺术性和思想性,压倒了技术难度高得多的《奥本海默》。由此可见,《奥本海默》荣获的七个奖,毫无疑问是不含一丝侥幸的。
大年还是小年
奥斯卡在我们国内影迷心目中的地位,一直处于下降趋势;每到提名及颁奖,媒体便会出现“小年”的评论。但你若翻阅美国的媒体影评,会发现他们保持着良好的自我感觉:即便《月光男孩》《聚焦》等一批得奖影片没几个人看,他们的盛赞全然不受票房高低或社会影响力的冲击。
今年的奥斯卡确实不能算是小年,尽管好莱坞超级英雄片明显进入低谷,动作片也未能产生《壮志凌云2》那样的佳作,但《奥本海默》和《芭比》两部爆款大片同时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赢。其中《芭比》尽管仅获最佳歌曲一项奖,但它在文化意义上的成就大大超出了电影的范畴。而其他几部入围及获奖作品虽体量不大,但在某方面的突破则颇为耀眼,尤其是挟欧洲三大电影节余威而来的《坠落的审判》和《利益区域》。奥斯卡的包容性不光体现在题材和类型上,体现在规模和定位上,也渗透到性别、代际、语言等分布上。往年有一名女导演作品或一部非英语影片入围最佳影片,媒体便会大书特书。本届有三部女导演的作品、三部外语片跻身十大,反而没人再当做新闻热点。这可以视为奥斯卡不断成熟的标志。
比方说,日本的《哥斯拉》以1500万美元的制作(其中三分之一用在特效上),竟然做出了好莱坞十倍于此经费的效果,并荣获最佳视效奖。要知道,这个奖项一向由好莱坞特效大片所垄断,代表着工业高度。由此,我们也可以联想到我们的《流浪地球》和《封神》在这方面的成就,以及将来进一步走向世界的潜力。另一部是宫崎骏的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》(又译《少年与苍鹭》)获最佳动画长片,击败了之前所有美国媒体预测的《蜘蛛侠》。
诚然,奥斯卡不是电影界的奥运会。但作为一个国家类的电影奖项,它的国际视野则是无人可及的。它在多次“剑走偏锋”后,能回到中庸而不庸俗、包容而坚持主流的传统定位,对它或对世界影坛都不是一件坏事。(来源:北京青年报) 【编辑:叶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