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壁小城的诗意

　　大雪节气一过，戈壁城市甘肃嘉峪关就进入滴水成冰的季节了。漫步在长城脚下，仿佛能听见空气被踩得冰凌般咯吱脆响的声音，就像踏秋时厚厚的落叶在脚步中发出的喧响。

　　这塞上小城的冬日，即便是没有雪花纷飞的日子，鸟雀也明显少了，夏秋降雨前后城区马路的上空群燕纷飞、鸟雀常鸣的景致更见不到了。我迎着朝阳寻找温暖季节里的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。它们是往郊外的草湖湿地与那些珍禽合群取暖了吗？

　　长城不远处的嘉峪关草湖国家湿地公园，是百鸟汇集的地方。草湖湿地的冬天是静止的，一个接一个的湖面都结上了冰。一些鸟儿掠冰而过，也有一些鸟儿自顾自地在冰上溜达或是用坚硬的嘴巴在冰上敲啄。冰面薄薄的残雪上，留下它们密密麻麻的脚印和影子。我忍不住对着群鸟张臂招呼或者呼喊几声，这些鸟儿也只是回头瞅瞅望望，毫无惊惶不安。久居草湖或者从城里来这里过冬的鸟儿都见惯了人，它们大概知道现在大多数人并不会伤害它们。很多鸟儿就在这片风中摇动的黄色芦苇荡中安心栖居。这里已经是本地动物们冬天抱团取暖的最佳选择之一。

　　在嘉峪关市城内的东湖、南湖和迎宾湖边徜徉，湖面结上了厚厚的冰，每一处湖面上都有专门为孩子们设立的安全滑冰处。时有着彩色冬衣的孩童滑着冰鞋从我身旁一闪而过。看着冰雪运动场上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，看着年轻的家长有的贴身呵护着孩子在冰上滑倒又爬起，有的虽然放手大胆让孩子自由自在地玩耍，目光却不断追寻着孩子们在冰上的身影，我忽然觉得，那冰面上的划痕和冰湖深处的冰层裂纹，就是这戈壁之城的一行行诗歌。而大大小小结冰的湖面，也是冬天长城的韵脚，那冰层中传来的“咚咚”声连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，更是长城脚下最美的音符。它们在戈壁的湖水里蕴藏了几个季节，终于在冰层上得以巧妙呈现，给小城平添了几分独特的美感。嘉峪关长城下，春、夏、秋季的“戈壁出平湖”和“半城草木半城湖”是一种水乡如画、垂柳依依、风光旖旎之美，而冬日则有一种空旷之美、冷峻之美、北国苍茫之美。

　　身居西北，下雪的日子往往有惊喜。在长城内外，是一望无际的雄壮苍茫；在河西走廊，就是一泻千里的洁白敞亮；在山巅放眼，就是层峦叠嶂、毫无阻滞；鸟瞰长城，就是巍峨多姿、豪情满怀……一个落雪之日，与朋友相约驾车到戈壁长城旁看雪景，铺天盖地的飘飘雪花占据了整个天地，远处是皑皑白雪覆盖的祁连山。大雪纷飞，也如同一支支画笔勾勒出戈壁上的神奇色彩。沙地上那些稀疏的植物，在雪中高高地凸显出来，在风中挺拔摇曳，像是迎接这一场魅力无限的飘雪。戈壁上的雪花，像羽毛一样轻盈，像花瓣一样柔软，像珍珠一样莹润，带来无尽的诗意。有的化作水汽，滋润着大地；有的化作冰晶，保护着柽柳、梭梭、白刺、沙拐枣、麻黄、骆驼刺……

　　想起那个深冬的雪夜，我们一群周末小聚夜归之人，在这茫茫的戈壁雪湖公园狂欢的情景。一群已不年轻、平日里十分拘谨的人，在这缤纷大雪的包裹下，竟如翩翩少年，十几人手拉手沿湖岸前行，脚下发出踩踏积雪的嘎吱嘎吱声响，身后留下一行行深深的脚印，头上身上落满厚厚的雪花。我们尽情享受着雪花轻盈飘落带来的独特美感，仿佛心灵也得到了净化。那一刻，仿佛能体会，雪花就像这戈壁上的精灵和使者，滋润、装点着这片土地，讲述着凡尘与传奇。

　　冬天的戈壁，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。它让我相信，真正的冬天还是要被茫茫的雪雾裹住的好。它的美魅力无穷，催生出崭新的春天，更令人期待。长城脚下的皑皑白雪，仿佛就是人生的一种点拨，让我突然看到戈壁小城无处不在的诗意。

　　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4年02月07日 20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