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字民俗中寓数于字的智慧

发布时间:2024-11-18 21:19:48 来源: sp20241118

原标题:汉字民俗中寓数于字的智慧

对于表音文字而言,书写符号所表达的信息来源于口语的音义。而属于表意体系的汉字,则是以线条笔画为基本书写单位、由构件组合而成的方块符号,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分析潜力。以汉字形体为依据,使用者往往能让汉字表达出音义之外的某些信息。例如,在某些特殊场合,人们可以用汉字的笔画、特征、构件甚至排序为依据,让某个与数词无关的汉字表达出数目信息。这种寓数于字的文化现象有久远的历史和深厚的群众基础,彰显了古今中外汉字使用者的才华和智慧。

计数时“写正字”,是汉字文化圈特有的现象。“正”由横竖交替的五画写成,以“正”表示五,不论是划记还是核对,都十分方便。相比世界其他地区需要另行借助非字划记符号而言,汉字使用者可以根据需要让许多汉字表示它的笔画数。

敦煌《降魔变文》中有“和尚得胜,击金鼓而下金筹;佛家若强,扣金钟而点尚字”的记载。所谓“点尚字”,就是逐笔写“尚”字计数,每个“尚”都表示十(折笔算作两笔)。这一习俗在出土文书《唐西州高昌县顺义乡户别计数帐》和《唐神龙二年白涧屯纳官仓粮帐》中都能看到。

在著于1657年的日本古籍《算元记》中,统计商品用的是“写玉字”法,每个“玉”都表示五,侧面反映了生意人求富聚财的心理。故宫博物院还有数块写着“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(風)”或“春前庭柏风(風)送香盈室”等九个汉字的牌子。据《清稗类钞·时令类》介绍,这是宫中冬季“数九”迎春的道具“九九消寒图”。其中“句各九言,言各九画,其后双钩之……自冬至始,日填一画,凡八十一日而毕事”,这种寓数于字又连缀佳句的设计,让枯燥的冬日“数九”顿生情趣。

此外,笔画数是每个汉字都具备的客观属性。这使得人名、机构名等汉字条目可以借助其中汉字的笔画数进行排序,从而避免音序法受多音字干扰的缺陷。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,各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团就以简化汉字的笔画数为序入场,彰显了中国特色。

用非数字的普通汉字表数,更多时候是为了保密。汉字是构件组合而成的符号,自古以来人们就有将字形离合、重组、讲解、发挥的习俗。于是,一些和数字相关的汉字构件便成了寓数于字的有效手段。

我国对八十八、九十九和一百零八岁高寿分别有“米寿”“白寿”“茶寿”的雅称。“米”“白”“茶”本与数词无关,“米”的字形像倒“八”与“十”“八”;“白”可理解为“百”中减“一”;“茶”可分析为上部的二“十”与中、下的“八十八”,加起来恰好是一百零八。这个习俗传到日本之后,当地还出现了分别表示七十七、八十、八十一、九十、一百一十一岁的“喜寿”“傘寿”“半寿”“卒寿”和“皇寿”。《日本国语大辞典》解释,“喜”的一种草书像“七十七”连写,“傘”的俗体“仐”像“八十”,“半”可分解成倒“八”与“十一”,“卒”的简体“卆”像“九十”,“皇”则是上部的“百减一”加下部的“十二”。

此外,《通俗编·识余》记载,当时的金属行业用“豆、贝、某、長、人、土、木、令、王、合”表示一至十。其中,“某”在古代简写作“厶”,是“叁”的上部,表示“叁”;“令”指“捌”中的“另”,表示“捌”;其余八字,都是从大写数字中拆出的局部构件,分别代表“壹”“贰”“肆”“伍”“陆”“柒”“玖”“拾”。

清末玉器业也曾用“旦、竺、春、罢、悟、交、化、未、丸、田”加密一至十,因为“旦”下有“一”,“竺”下有“二”,“春”上含“三”,“罢”上像“四”,“悟”中有“五”,“交”上为“六”,“化”右似“七”,“未”下似“八”,“丸”字含“九”,“田”中为“十”。

汉字还可寄寓它在特定篇章中的序数。例如,“天”是《千字文》的首字,所以从《水浒传》开始就有了“天字第一号”的说法。清代当铺据此用“天、地、元、黄、宇、宙、洪、昌、日、月、盈、者、辰、宿、列、张、安、来”表示一至十八,标明一年半赎当期的月份数。和原版《千字文》比较,这里除了改“玄”为“元”以避康熙讳外,还把带有消极寓意的“荒、仄、寒”换成了音近的“昌、者、安”。

电报传入我国后,出于经济考虑,当时曾一度用“地支”以及《平水韵》韵目表示月份和日期。《平水韵》是当时文人烂熟于胸的诗韵字谱,其中的韵目都有固定排序。相对《千字文》、“干支”这些名篇而言,商家加密数字更倾向于个性化文本。同样是表示一至十,北京“荣货堂”以《说岳全传》中的“是非终日有,不为自己身”为记;“通学斋”则以《清夜吟》中的“月到天心处,风来水面时”为约;“瑞蚨祥”则自拟联语“瑞蚨交近友,祥气招远财”悬于店内,将价格用汉字密写在商品不起眼处,供店员掌握。

寓数于字反映了古今中外汉字使用者对这一书写符号的独到理解,展现了汉字在记录语言之外的信息表达潜能。这些寓数汉字,一方面在笔画、形体、结构、排序上要符合数目表达的条件,另一方面在音义上也需符合公序良俗,满足人们趋吉避凶的文化追求。挖掘和探讨这类民俗用字现象,对丰富和发展中国特色语言文字学研究有积极意义。

(作者:蒋志远,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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